户外写生，当视聚锁定须要表现的画面，其实是在一个180度视域可视的广角，视域是剪裁截取一个固定的画面。因此运用滤镜可以解决这个矛盾，即可通过折射反光原理，将画面剪裁好，而又不失仍可在自然的180度的视域里与感受这个环境里的画面。画家如此这般去与自然中做画，是件舒适而理想的选择。这种绘画如果成为传统，即便以后的户外画家不用滤镜，也可在绘画里产生聚焦的画面。显然塞尚没有用滤镜，但他的聚焦剪裁画面的能力依然有这种遗传。因为在法国依然能看到塞尚曾画过的景致，由此可鉴。

　　中国的绘画传统在180度的视域里“移动”的观看，以及相对应的180度的画法，即剪裁无聚焦的方式，这是因为长卷的画法和折叠式画纸伸展的画法，并不是要画十米长的手卷，就须十米长的画案。中国画家一米见长的画案即可凭籍工作了。其实，我更愿意接受这样一个看法：画家的移动的观看，即180度的观看户外的景致，因为不聚焦观看，所以亦可180度的边走边看，这种观看无法写生，所以中国传统画家不注重户外写生，而注重这种独特的观看。

　　我们现在的评判是以西方的方法界定写生的概念。这个概念对于中国人的方式是不对应，甚至是不公平的。如果去看宋代中国的绘画，写生的方法肯定是有用，并且是极其有效的。但这种不同于西方户外写生的方式，已经失传了，抱歉我下这样的结论。有效的观察方法是所有学科研究开启的一把钥匙。谁能告诉我宋代画家的观察与写生的方式是什么呢。绘画行业之间不仅仅要关注材料和手法，更要关注观看以及与之相对应的思考。特别是在美术史上有节点作用的画家，堪称思想家或科学家一类的，有价值的画家。

　　有一种移动的观察在现在的画家里依然有介于以上两种方法之间的方式。比如在青年画家齐柠的版画里可以作为例证。在作品“风行”和“游觅”的画面中，行走于山野中的女子显然不在聚焦的逻辑画面之中——从画面看，风景聚焦的观察所致，而人物是在画面中行走之中的移动被记录在画面之中了，这种结果似乎无意之间解决了两者观察之间的弊端，或者是一种自然而然折衷，由此会提供另外一种观看的方式，观览这个系列的作品使人的情境被带入到作者设置的片场之中——你在那个风景之中，邂逅对象而移动，又会蓦然回首去观望复读——移动的观看之后的感受。由此我们揣摩齐柠的表达是以情感区观察和表现之后，她通过木刻的创作方式是在抚摸这种情感。这种情感回首重焕的木刻创作方式在此谓之木刻艺术的诗意的栖居。

　　在此我们先回溯看齐柠的写生。

　　齐柠的头像写生，是将人物客观对象转换成具绘画元素的表达。这种表达在她的手法上更具两种不同的次序的冲突，比如浮生之五，面庞、五官、发质是同质的表现，但右上眉和下颚的浓厚的重笔明显是在另一个层次的手法力度和色阶，似在不同视点观看同一个对象，或者是在用眼光在对象的面庞上移动观看的结果。使我联想到英国画家培根的画。

　　齐柠绘画中的天赋是将不同方式很自然地纳入她的语系之中，具本真的融合，看上去是自然生成，不是实验的结果，尽管她也不清楚或是无意就成这样。即使是在她借用前代西方大师的画景纳入自己的画幅里也是入情合理。这也使我联想到弗洛伊德的“塞尚之后”那幅精彩的画作。

　　现在我们再看：齐柠的版画，当观看的方式付诸于写生成为表现的绘画语言，版画在这儿是一个转换的过程——绝版木刻，这种逐刻逐印的方式使齐柠的版画看上去丰富，因为画面的色彩是通过若干的罩印如罩染完成的，即使是大片的天和延伸的地平线这样整面的面积，也是须若干道版与色完成，这让我想到日本浮世绘的版画，讲究技艺的精工，以及造境的品味，这个工序技艺须作者对画面的判断和在创作之中的随机发挥，所以齐柠的绝版木刻的印数是不多的。因为工作体能的消耗也是一个原因。整个工艺显得理性。而画面的形体的刻痕，激促密集的点刀刻和畅朗慎爽的长圆推刀，即可看到这样感性的一面，因此在齐柠的木刻里我们会看到理性与感性的双重叠合或是运用这样的版画特点，将两者协调在一个相对理想的氛围之中。

　　北纬34度是齐柠近期创作的作品，截取自然风景作为画面的主题，与之前的“浮生系列”作品相对比，既是那个看的至关重要的人物没有了，变成了纯粹的风景画了，那么从逻辑上看，之前在“浮生系列”之中的所衷的方式会消失吗，移动的画面会消失而回到聚焦的画面之中吗？尽管回到聚焦的固定视点的方式也不是坏事。当我观看这组风景时，比较于“浮生系列”之中的风景不同，浮生系列的风景顺朗，更像是人物环境中的背景，而这组风景更像是独立的风景画。齐柠在近期作品的刻制阶段更加主动，用刀如行笔，几可鉴情绪的表达。使我联想到她早期头像手绘写生——用两个色次阶段在聚集中表一种择中——在北纬34度绝版木刻作品中我们看到平静的刀痕与密集的刀痕的对抗，这种移动的画面在齐柠的绝版木刻里得到了提升。

　　我们从齐柠的人物写生，浮生系列版画到北纬34度三个创作阶段里，看到了在青年艺术家的创作中，融合与有意识地去关注绘画以至于文化或与之相关的问题而产生兴趣。因此无论是关于传统与现代，关于语言与媒介，关于作者与自然的对话，假以时日会在自在与协调的生成一个新的融合——也许这是绘画的中国梦吧。齐柠的居住与工作的城市位于北纬34度的郑州，贯穿中国古代文明发源地——黄河流域的核心区域，与之“视点”移动是北纬34度区域在世界范畴同样是人类文明的重要孕育地带：喀布尔、巴格达、拉巴特、亚特兰大、洛杉矶、大阪、广岛等兼古文明发源与现代都会的表征。

　　也许北纬34度是她的视点，依次移动，去用心移动，在历心与践行之中，在片场转换的画面之中，去实现一个充满活力的视觉文化世界，期待。

作者系中国美术家协会版画艺委会委员，湖北美术学院版画系教授、主任

2014年12月于北京环铁时代艺术城北渚工作室